經濟觀察報 記者 錢玉娟 合肥報道

“打一個響指，一臺電腦就會下線。”曲松濤經常這樣說。他想通過這種表達，來讓人直觀感受他所在的聯寶科技（下文統稱“聯寶”），這樣一個PC電腦制造基地的“速度”。

三月初，經濟觀察報記者來到聯想集團合肥產業基地——聯寶，見到了智能制造群組和智能制造解決方案群組總經理曲松濤。他回憶起2006年加入聯想時，公司曾在上海張江舉行了一場筆記本產品的慶功宴，“慶祝出貨100萬臺/年”，而今曲松濤所在的聯寶，生產制造高峰時，一周能完成140萬臺的出貨。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在曲松濤看來，這是“不敢想象的沖擊”，他將這種能力稱之為“尖峰制造”。

今年1月13日，由麥肯錫和世界經濟論壇評選的，代表全球智能制造最高水平的全球“燈塔工廠”名單中，聯寶身在其中。

記者注意到，自2011年成立的聯寶，作為聯想自有工廠（OEM）+外包生產（ODM）雙模式制造工廠，從提報燈塔工廠到標準評審再至獲評，整個流程用時最短。

“7個月時間內就獲得了肯定。”曲松濤至今記得，在聯想集團董事長楊元慶2017年提出智能制造轉型后，楊元慶曾幾次來到他的車間，“要讓我們做標桿工廠，做燈塔工廠。”彼時，忙于規模生產的他覺得，這是個“大目標”。

盡管聯寶一直朝著先進制造的目標進行著數字化轉型，但距離燈塔工廠，曲松濤覺得，“離得還是有點遠。”直到2019年楊元慶再度提出，在集團3S戰略引導下，3-5年內將聯寶打造為“新聯寶”。

也正是從那一年起，原本只有5個工廠的聯寶，開始新增產線，工廠擴增至7個，還建設了多個研發基地。曲松濤告訴記者，在讓制造與研發進一步打通的同時，聯寶還實現了 IT與OT（OperationTechnology，即操作技術）打通，訂單到交付打通，以及供應鏈之間的打通。

數據顯示，2020年-2022年間，聯寶實現單臺產品制造成本下降15%，碳排放減少49%。“產值從700多億元人民幣增長至如今的1200多億元人民幣。”曲松濤用這些指標總結著基地的“大變化”，不過，在他看來，降本增效背后，最能體現聯寶“尖峰制造”能力的關鍵因素是，產線上的人在變，“我們自己的思維在轉型，認知變化非常大。”

超大規模制造能力背后

獲批燈塔工廠，雖然用時短，但聯寶科技CEO丁曉輝說，聯寶實現智能化轉型以及數字化變革，早在三五年前就逐漸展開，“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近年伴隨大量的自動化設備引入，以及5G、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應用，“聯寶有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變革。”丁曉輝還向記者講述稱，聯寶自身在邊緣計算和IoT方面的創新，盡管相較PC設備的研發和制造，上述創新規模小，但申請燈塔的過程，“是一個綜合的場景，給我們帶來了對周邊設備和技術更加深刻的思考和研究。”

世界經濟論壇大中華區先進制造負責人吳桐給出了一組數據，目前全球的燈塔工廠網絡成員已經擴展至132家，其中坐落在大中華區的的工廠共有50家，比例超過1/3。

實際上，聯寶參評的年度，2022年是比較特殊的一年，新冠疫情及一些政策等原因，很多制造業受到不小的局限，“不管從制造角度還是物流角度，都有影響。”吳桐覺得，彼時更加體現先進制造的必要性，特別是“供應鏈韌度的重要性”。

過去一年走訪一些中國工廠，給吳桐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不少工廠在制造端已經不再強烈地依靠人力成本的堆積，“都在智能化利用人力成本，進行資源重新分配，在既有資源前提條件下，去滿足生產任務。”

談及被疫情嚴重影響的物流痛點，有工廠衍生出了智能排工排產的新模式，這也是吳桐在聯寶與產線負責人、工程師討論后，一個驚喜的發現：盡管聯寶的生產復雜度遠遠超過一些細分領域行業，但它憑借一種“多批量、小批次”的生產模式，實現了超大規模制造。

原來，聯寶每天要拆解組裝近8000個訂單，其中80%以上的訂單中，是5臺以下的小單。上述被聯寶簡稱為“885”的模式，在吳桐看來，對于供應鏈，包括物料、配工、排產復雜度的要求，“是指數級增長的。”

顯然，要實現如此訂單量的排工排產，靠人力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既要滿足生產的穩定性，還要實現每天規模訂單的敏捷度，非常困難。”直到吳桐了解了聯寶開發的系統，其中結合供應鏈、產線，實現了AI化運算。

全球每銷售8臺筆記本電腦，就有1臺誕生于聯寶，而1臺筆記本電腦，將近2000個零部件，聯寶每天要生產20萬臺。“不同設備的零部件、結構、供應鏈都有不同，甚至生產周期也不一樣。”針對全球產業進行深入觀察的林雪萍分析起了這家燈塔工廠的制造能力。

作為工信部智庫成員，林雪萍曾去到中國多家制造工廠調研，在他看來，制造本身“沒有所謂的低端和高端之分”，尤其在工業化發達的今天，存活下來的制造工廠，一定擁有非同尋常的制造能力。如果DIY產品有一種速度標準，那精密制造電腦，且產品制造要高速，不難想象，聯寶需要調動的制造能力之強，林雪萍認為，“這背后是龐雜的物料調動”。

構建“4小時”生態圈

曲松濤告訴記者，解決上述問題離不開聯寶的排產系統，通過與供應鏈企業實現線上數據的打通，進而提升了單一時間內的產能利用率，“我們打造的能力，還要給供應商提供一攬子的方案，讓他們的IT能接入聯寶。”他認為，這是聯寶內生外化的一個路徑。

如果一家研發制造PC的工廠，跨界做酒，你會不會感到意外？

談及聯寶的制造能力，曲松濤分享起了跨行業合作的案例，“中國的啤酒廠機械化程度雖高，但數字化程度遠遠不夠，再看白酒廠，其自動化、數字化更需要改革。”他告訴記者，聯寶正在幫助不少行業的企業實現著數字化、智能化轉型。

以聯寶的第一大客戶，安徽英力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為例，這個自2015年建廠后配合聯寶生產筆記本電腦四大件的企業，一直深受招工難的困擾，直到2020年引入聯寶開發的自動化產線“北斗線”，不僅節約人工，緩解了招工問題，還提升了良率和效率。

同在合肥的經緯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下文簡稱“經緯電子”），成立至今已超10年，實際投資金額超4.5億元人民幣，主要生產筆記本電腦機殼，注塑NB結構件及汽車電子塑膠結構件產品。

如今的經緯電子，獲評安徽省專精特新企業、合肥市智能工廠、安徽省數字化車間等榮譽，背后離不開它自2018年加入聯寶供應云、聯合排產及模具管理平臺。“通過供應鏈云，經緯電子可以看到，針對聯寶訂單需求，其自身的缺料狀況。相應的，聯寶也可以通過云共享獲悉，經緯電子的人力、設備、模具等生產狀況。”丁曉輝介紹說。

林雪萍曾就聯寶與供應商建立的關系展開深入觀察，“不單單是存在于訂單間的商務關系，其中還有很多能力的溢出。”他看到，聯寶作為合肥的一個龍頭企業，正將自己的優勢賦能給上下游的中小企業。需要提及的是，在合肥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云谷路周邊，方圓大約四小時車程范圍內的企業中，差不多40%的采購額來自于聯寶。林雪萍看到，當聯寶自身制造能力智能化提升的同時，也在能力外溢，帶動供應商們發展，像幫助經緯電子這樣的上游供應商，開發自動化生產線等，直接讓其實現快速且高質量地提供物料。

共生不僅能讓“尖峰制造不掉鏈子”，林雪萍感受到的是，聯寶的四小時生態圈更像是“供應鏈一家親”。

燈塔工廠≠黑燈工廠

正當記者與曲松濤交談之際，何唯萍匆忙走進了會議室，她的衣著直接表明了身份，黑色絨衣上，紅色的HR字樣，十分顯眼。

作為聯寶的人力資源總監，何唯萍曾經最苦惱的一件事便是招工。由于聯寶科技每天有接近8千筆訂單，當中有80%都是單筆小于5臺的個性化定制訂單，導致其訂單生產的節奏像心電圖一樣，存在波峰與波谷的趨勢和變化頻率，即便是柔性制造，期間依然講究的是“人機協同”。“依據訂單的節奏，生產高峰時需要2萬多人，低峰也要8000多人。”何唯萍告訴記者，加之制造產線上的員工流動性較大，她一度需要在一周內招到1萬人上線。加入聯寶科技至今，何唯萍曾創造了一個記錄，“在2021年我招了56000人。”

講到過去招工難的經歷，何唯萍向上捋了捋頭發，灰白的發絲才露了出來。原來在這次媒體走訪前夕，她特地去染黑了頭發，遮住曾經“焦慮”留下的痕跡。“智能化轉型，它是一個過程。”站在“人”的視角，何唯萍愈發感受到，隨著聯寶科技更加全面的自動化，用工雖不會出現太大幅度變化，但也絕非完全的“機器替人”。

穿好防塵套裝，記者來到了聯寶自己設計建造的智能標桿線“哪吒線”，來自生產四部的白衛鋒向記者透露，這里涉及商務本的裝配環節，“對品質要求極高”。確實，這條產線上，在一臺臺運轉的制造機器間，就有不少工人要參與到理線、調試、上料、檢驗、測試等環節。

而在生產二部，記者看到一個五層貨架上，有數千臺ThinkPad正在進行可靠性測試，幾乎看不見工人的影子，直到包裝環節，記者看到也就零星幾名員工在手動操作。

經過整機組裝后，一臺臺筆記本電腦會通過升降機進入頭頂的“天空線”，轉移到物流運輸端，完成產品的物權轉移。據該產線一位負責人介紹，“這條線自動化率在50%-60%之間。”

作為離散制造的代表，聯寶的自動化率在行業內居首位，“自動化是未來智能化的基礎，要不然很難去實現下一個階段。”丁曉輝告訴記者，聯寶從物料進廠開始，后續的領料、組裝、測試，一直到最后交付給客戶，一條線的自動化率已經做到了50%以上，“個別的工藝段流程，甚至做到了100%無人和黑燈測試。”

不像一些制造工廠，頻頻打出“黑燈工廠”的標簽，林雪萍看到，聯寶的工廠里常備幾千名員工，峰值時甚至多達2萬，之后又會有大規模的人流吞吐。“我們有時候把很多期望寄托在技術身上，實際上去細看的話，最重要的力量還是來自于人的改變。”林雪萍總結稱，人，才是尖峰制造的一號主角。

身在產線一線的聯想集團首席工程師代華鋒，如今是聯寶的研發總監，談及產線對人的需求，他認為與生產的產品有關。

一個產品線會涉及數以十計的生產動作，若不復雜確實可以做到不用人工，但筆記本電腦不同，作為一種超級復雜且具備功能性的產品，除了包括1800多個零部件甚至超3000個物料，它的生產過程中需要很多測試環節，“很難完全做到100%自動化”，據代華鋒介紹，目前像理線動作、測試結果判定等，都還需要人工參與。

不過，基于目前我國勞動力成本相對偏高的現實，何唯萍強調，不應該用人數多來累加勞動力，而是更關注人效提升，聯寶在燈塔工廠這一目標下，發力數字化的同時，也會注重在人力方面投資。

“藍領、白領都有體系化的培養。”何唯萍透露，聯寶從過去“只要有一雙手，認識英文字母ABC”這樣的低門檻式招工，轉變為如今“技工變成技術員”，藍領在生產一線通過相關培訓提升，能發揮像白領管理者的作用，甚至可以有更高階工匠的發展路徑。

成為燈塔工廠后，丁曉輝認為對聯寶在PC電子產品方面的創新形成一種推動。“燈塔工廠是圍繞制造展開的，可以推動產品做好標準化設計。”在他看來，聚焦產品的生命周期，聯寶的設備和場景優勢，也會進一步反哺到人的思維改變，以及技能的提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