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A 股滾刀肉四大行股票短期受到「金特估」提振，迎來近 5 年最大的一次漲幅。美國那邊可沒那么幸運，銀行接連倒閉，儲戶、股東相繼逃亡。

在這次海外銀行危機中，最相信美國銀行股的男人巴菲特成了跑得最好的人。三年前，他便開始陸續拋售銀行股。2022 年 4 季度，硅谷銀行暴雷前他成功逃頂，大幅減持美國合眾銀行和紐約梅隆銀行，環比減持幅度分別高達 91% 與 60%，還清倉了持有 30 余年的富國銀行 [ 8 ] 。

(資料圖片)

巴菲特銀行股持倉集中于美國銀行，Markets Insider

說起來，去年 5 月份在奧馬哈舉辦的 2021 年伯克希爾股東大會上，巴菲特仍然力挺銀行股，并表示現在的銀行業比起十年、十五年前更加健康。

只不過一年，巴菲特就態度掉轉 180 度，「銀行股倒閉還沒有結束，我不像以前那樣喜歡銀行業務。」92 歲高齡的他罕見地譴責散播恐慌情緒的媒體、管理不當的監管機構，以及那些在 2008 年制造各種麻煩、如今生活仍過得很好的華爾街銀行高管。

今年三月硅谷銀行破產連帶簽名銀行倒閉，第一共和銀行獲得救助，緊接著瑞信被迫出售給瑞銀，市場一度懷疑 2008 年即將重演。3 月 18 日，做空機構 FuzzyPanda 爆料超過 20 架私人飛機從區域銀行總部、瑞士滑雪勝地和華盛頓起飛降落在奧馬哈，幾乎同一時間著陸。

FuzzyPanda 推特截圖之一

和當年一樣，每到這種時刻，巴菲特都會被人們視作成為那個白衣騎士。但不一樣的是，這次巴菲特對銀行股真的變心了。

01

黑錢

變心最早源于巴菲特最愛的富國銀行，這是他很少提及的一段往事。

2016 年，一名富國銀行員工遇到一位艾滋病晚期患者，他因為開了富國的卡，打入補助金時每月必須扣除 15 美元手續費。恰逢他生活所迫急需這 15 美元，為了免去這個費用，富國給的方案是：另開一個將每月扣除 25 美元的儲蓄賬戶。

為了這 15 美元，客戶無可奈何地同意了。

幾個月后，他妹妹帶著他的死亡證書找到了這位富國員工，征求取出剩余存款，但沒想到他死后，補助金停止流入，富國銀行仍在扣費，導致他的所有賬號透支。富國小哥內心無比愧疚，決定把騙局曝光于 Netflix 紀錄片《黑錢》。

2016 年，富國銀行被爆虛開信用卡的重大丑聞，簡單來說富國銀行強迫客戶一人多戶，然后逐步被透支的黑幕。自 2011 年起，該銀行員工 5 年偽造 150 萬個賬戶和 56.5 萬張信用卡，超過 80 萬客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收取車險，重復投保令其中 27.5 萬出現不良記錄，有 2.5 萬人的汽車因此被扣下。

這種交叉銷售沖業績的套路，性質惡劣的就像 2021 年過完年，興致勃勃地去銀行存壓歲錢遇到某隔壁券商營業部小王，讓你開個 A 股賬戶，再順帶買個三年封閉期基金。

騙局揭露后，巴菲特一邊迫于輿論壓力在股東大會上抵制，卻一邊在采訪中表示：「犯錯很正常，我們持有的 30 多家公司，都會多多少少犯點錯 [ 1 ] 。」

畢竟這是巴菲特極限抄底，在上世紀 90 年代賺了 10 倍的富國銀行啊。2008 年，巴菲特高調示愛，如果我所有資金能買入一只股票，那我全部會買入富國銀行。

巴菲特增持富國銀行時 PB 大多處于 1 倍多

巴菲特垂涎富國銀行，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獨特的零售優勢，用 A 股最喜歡的對標語言來說，富國銀行就是美國的招商銀行。

1990 年伊拉克進攻科威特時，美國正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加州房地產由盛轉衰。而富國銀行是加州抵押貸款最多的一家，股價跌去一半。但巴菲特計算，如果貸款總額的 10% 在明年遇到問題，富國會損失 30% 的資本金，即便如此，依然能維持盈虧平衡。

于是巴菲特以 57.88 的均價大筆買入富國銀行，并用伯特蘭 · 羅素（Bertrand Russell）的話諷刺金融界：「大多數人寧愿去死，也不愿意思考。很多人就是這樣 [ 2 ] 。」

大家還忽略了，富國銀行當時最大的零售部門建立了強大的分銷網絡，采用農村包圍城市的打法，占據了社區銀行的優勢。另外富國銀行早在 1990 年，就有一個管理 800 億規模的指數基金投顧團隊，以及管理 340 億美元的私人銀行業務部門。當我們剛進入財富管理深水區時，他們卻足足領先了 30 年。

2008 年金融海嘯，富國銀行毫發無損，乘機吞并美聯銀行成為全美第一大零售行。這套小而便民的商店化運營模式，使得建設成本僅為傳統網點的 1/4，2016 年之前，除去 08 年，都保持了 10% 的 ROE，遠超行業平均，而 ROE 也是巴菲特最看重的財務指標。

富國銀行股價彈射的最大燃料還是交叉銷售——戶均持有 6.11 個金融產品具備的粘性，令富國存款占比長期穩定在 70% 左右，明顯高于花旗和摩根大通。2010 年，富國銀行晉升為全美最大的小額貸款銀行，小貸的高利率帶來了凈息差優勢。這種獨特性，放在哪個市場里，都會給出一般的銀行股享受不到的溢價。

2015 年，隨著宇宙行工商銀行全球銀行第一市值頭銜被富國銀行擠下，國內銀行刮起了富國銀行學習熱，招商研究所對富國銀行的研報引言赫然寫著：參考富國好榜樣。

學習一年后丑聞曝光，不過依然沒能撼動富國用各種產品套住平民的能力，他們不斷回購分紅，積極交叉銷售，送特朗普上臺減稅，詐騙讓基層員工背鍋。增長的故事還在繼續，客戶遭殃，股東獲益。

然而 2016 年以來巴菲特不斷賣出，直到 2022 年一季度，清盤在富國銀行被罰 260 億美元之前。

02

遺珠

富國銀行翻車后，巴菲特需要一個新銀行，扮演富國曾經的角色。而近些年，巴菲特賣富國銀行，加美國銀行的操作，換算成 A 股，就是減倉招商銀行，加倉工商銀行，頗有點做多「阿美利卡特估」的味道。

回顧歷史，巴菲特對抄底銀行業有著無與倫比的嗅覺：1989 年美國銀行股危機，抄底富國銀行；2008 年金融危機，抄底高盛；2011 年 8 月美國債務危機，抄底美國銀行……

2011 年是美國銀行風雨飄搖，一吹就要被拍散的節點。

金融危機時，美國銀行前任 CEO 肯 · 路易斯（Ken Lewis）以 40 億美元的價格并購了美國國家金融服務公司（Countrywide），后者剛剛經歷了股價從 40 美元跌到 7 美元的滑鐵盧，路易斯自以為抄底的手感像巴菲特，沒想到抄進坑里，后來 Countrywide 巨量不良貸款浮出水面，最后這筆交易直接給美國銀行帶來 500 億美元的損失。

莫伊尼漢接下了爛攤子，股價腰斬最低跌到 17.86 美元，此時巴菲特進場了。

巴菲特在洗澡時萌生了押注美銀的想法 [ 10 ] 。他隨即聯系到莫伊尼漢，但莫伊尼漢拒絕。巴菲特勸說這筆投資可以為美銀提供穩定性，很快 24 小時內，巴菲特將 50 億美元硬塞給美國銀行。

這筆交易分兩部分：一是獲得面值 50 億美不可轉換的累積分紅永久優先股，加權平均資本成本 44.6 億美元，每年股息 6%；二是同時獲得價值 31.7 億美元的股票權證，行權期 10 年 [ 3 ] 。簡單說，不知給莫伊尼漢喂了什么藥，這筆交易完成時巴菲特已經浮盈 26.3 億美元。

2023 年伯克希爾股東大會上巴菲特提到，「我喜歡美國銀行，我喜歡他們的管理。」

莫伊尼漢上任用雷霆手段，3 年內以 166.5 億罰款擺平政府對不良住房貸款的索賠，同時推行「新美銀計劃」，砍掉 40 個部門，并賣掉黑石 109 億美元、巴西銀行 39 億美元以及中國建行 83 億美元的股份，最狠的是上任 8 年裁員 7 萬余人 [ 9 ] ，讓三分之一的客戶經理離開。

穩住股價后，自 2013 年開始，美銀發力網上銀行，整個美國有 2900 萬人在用美銀的移動應用，他還通過 AI 讓華爾街每年減少 8.4 萬個工作小時 [ 4 ] 。一時間美銀占領全美零售市場 12%-14%，成為最大消費者銀行以及全美第一網上銀行。美國銀行逐漸長成了富國銀行的模樣。

與瑞信形成鮮明對比，美銀風控也拒絕對俄羅斯債務危機支持，拒絕扶持小老虎 Bill Hwang 作妖。莫伊尼漢的靠譜從未讓巴菲特失望。

之所以疫情后巴特陸續賣出銀行股，留下美銀，是因為巴菲特向來喜歡低估值、流動性充足的銀行股。從今年五月數據來看，同樣優秀的摩根大通大概率是因為 PB 較高而被賣出，相比之下美銀比小摩低了 0.58，處于破凈狀態，去年抄底的花旗 PB 也只有 0.46。

美銀零售銀行貸款池子里風險較高的消費貸比重越來越少

作為專業的銀行股玩家，在硅谷銀行暴雷后，看到越來越多銀行面臨資產負債倒掛、成本失控、創新不及時的問題，他把銀行股持倉逐漸集中于頭部銀行。

03

堡壘

「自硅谷銀行倒閉至今，我所在的團隊日程爆滿，我們都忙瘋了。很多儲戶都轉移到我們這里了。」美林證券的投資經理表示，美林證券是美國銀行旗下的投行部門，在硅谷銀行暴雷前，她通常下午四點就能收工，健完身還能喝杯下午茶 [ 5 ] 。

隨著互聯網杠桿的放大，銀行倒閉的霧霾彌漫了整個美國，儲戶紛紛尋求更大的銀行避險。據彭博社報道，美國銀行在短短數日就吸納了 150 億美元新存款，被認為是這件事的最大贏家。而像摩根大通等其他頭部銀行也分別吸收了數十億美元新存款。

3 月硅谷銀行倒閉后，受到驚嚇的第一共和銀行儲戶倉惶逃竄，美國銀行一度考慮一筆買下。但事實上，只有摩根大通遞交了投標書。在 FDIC 邀請美國銀行查看第一共和銀行資產負債表后，一向穩健的他們不提出正式出價。受累于監管制裁，花旗和富國銀行甚至都沒有獲得邀請。

中標的幾個小時內，摩根大通 CEO 杰米 · 戴蒙就派出兩架裝滿高管的飛機，降落于第一共和銀行的總部，他打算與剩下的 230 名財富顧問通電話，說服他們留在摩根大通 [ 6 ] 。

在紐約第一共和銀行以南的幾個街區，摩根大通正在公園大道建造一座摩天大樓，這座大樓將占據整個城市街區，戴蒙計劃拆除現在的總部，在原址拔地而起一座美國最高的建筑之一。

摩天大樓倒下去，更高的摩天大樓建起來，就像第一共和倒下去，更高的摩根大通又建立起來。

「恐慌一直具有傳染性的。」巴菲特的父親就是在 1931 年銀行擠兌中失去了工作，時代并沒有讓恐慌變得不同，反而讓恐慌有了更快的傳播和體現方式。硅谷被推特情緒左右，網上提款使擠兌變成了幾秒內就會出現的事。

巴菲特深刻體會到銀行業恐懼蔓延的可怕，所以他投資銀行股，重點在于能夠在慌亂中處變不驚，不斷為股東造血的管理層。以前的富國，現在美銀都是，這與投資可口可樂這樣一個漢堡都能經營的公司是不同的。

美國銀行就像是一個城堡，有著堅實的資產負債表，巴菲特明白當所有儲戶都逃離時，美國銀行是最堅實的避風港。而且美聯儲有能力對抗通脹的時候，「財政主導」卻讓位于「貨幣主導」，大而不能倒的銀行變得更為龐大 [ 6 ] 。

就像戴蒙收購第一共和銀行時說的：「這部分危機已經結束。美國的銀行系統非常、非常健全。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美國需要大型、成功的銀行，當前的危機和 2008 年、2009 年完全不同。」

只是當每個人都想待在城堡里，然而城堡的城墻被攻破了，那會怎么樣？

參考資料

[ 1 ] 《黑錢》第二季 . 紀錄片

[ 2 ] 1990 年巴菲特致股東的信

[ 3 ] 從巴菲特買入美國銀行，看中國銀行股潛在投資機會，紅周刊

[ 4 ] 莫伊尼漢：美銀 CEO 的 " 翻身仗 "，英大金融雜志

[ 5 ] 「暴風」吸入數百億美元存款，美國大銀行能否填補硅谷銀行空白？第一財經

[ 6 ] 大而不能倒的銀行巨頭變得更加龐大，彭博商業周刊

[ 7 ] 為何是摩根大通收購第一信托銀行，彭博商業周刊

[ 8 ] Warren Buffett dumped several banks after spotting red flags in their financials. Here"s what spooked him, and which stocks he sold，Markets Insider

[ 9 ] Bank of America Wants YOU to Help Fix the Bank， WSJ

[ 10 ] Warren Buffett to invest $5 billion in Bank of America，Reuters